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[导读]
作为大伯父的陶进才没有料到,5个孩子会在一夜之间以一种匪夷所思的方式死在了一起。陶进才说,陶家大人们两三个月才寄两三百回家,根本不够吃。五个孩子平时的伙食就是稀饭和盐巴。
从干沟苗寨(即擦枪岩村团结组)通往村委会的路有两条:一条是步行需要一小时的土公路,一条是必须翻越乱石、密林的山路。山路路程短,却险峻难行。
从擦枪岩村通往海子街镇的盘山公路,则是九曲十八弯,车行还需三小时。而从海子街镇到毕节市区的路,也有13公里。
这条曲折的路,5个10岁上下的孩子走过多回。2012年11月5日(一说是10月底),他们相伴着走出山寨,从此再没回来。十多天后,一个寒冷的雨夜,他们并排躺进毕节市七星关区流仓桥办事处楼下空置的垃圾箱内,终结了流浪的童年。
恸哭
“养不教,父之过”,说出这句话的时候,陶进才完全不像只有小学一年级文化的老农。
12月20日的下午,浓雾笼罩的山野,能见度不足五十米。陶进才只身一人在半山腰犁地,面对一批接一批地翻山越岭来寻访的记者,这位56岁的汉子终于失声痛哭。两天前,噩耗传回苗寨,陶进才白天进山犁地,晚上割草喂猪,直至失眠的深夜,才起身独自到牛棚里寻找5个侄儿的身影。
陶家五兄弟中,陶进才排行第一。遇难的侄儿中,13岁的陶中林是老二陶进友的儿子;12岁的陶中金(陶中井)和11岁的陶中红是老四陶学元的孩子,12岁的陶冲、9岁的陶波的父亲是老五陶元伍。
作为大伯父,陶进才知道孩子们在家挨打挨骂时,常常躲进牛棚――去年夏天,陶中林离家出走,在海子街镇上流浪一个星期,被老二陶进友追回家“捆绳子”,遭一顿暴打之后,就睡在了牛棚里。陶进才没有料到,5个孩子会在一夜之间以一种匪夷所思的方式死在了一起。毕节官方的通报称,他们死于“意外”,是在垃圾箱内生火致中毒死亡。
离家
背靠深山,人多地少,使擦枪岩成为海子街镇最贫困的乡村,而苗寨则是全镇最穷的村组。村干部说,人均年收入不足1500元,年轻人基本都选择了外出打工。
为了省下一点车费,陶家两兄弟学元、元伍2012年春节前就南下深圳“找钱”,陶学元还带上了老婆和几个年长的孩子。留在家的陶中井、陶中红和陶冲、陶波,很快陷入困境。“长到十岁,就要拉扯弟弟妹妹了。”陶进才说,陶家大人们经常两三个月才寄一次钱回家,一次两三百,根本不够吃。五个孩子平时的伙食,就是稀饭和盐巴。
“吃不饱,更不谈上学了。”陶进才说,五个孩子中,三个是“黑户”,念了几天书,就被老师撵回家了。辍学的孩子们经常结伴去苞谷地里掰玉米、抠土豆,邻居们找上门,陶进才也无奈,“二三十个孩子,我自己还有七个孙子,实在管不过来。”
远在外地“拾荒”的父母也极少过问孩子的事,陶元伍干脆从不打电话。失去管教的孩子,像断线的风筝,循着父母的脚步,开始四处流浪。2011年年底,陶冲和几个孩子就出现在毕节市区的各个角落。
直至今年11月5日(一说10月底),在家务农的老二陶进友喊儿子陶中林去地里割猪草,陶中林提起裤子,一溜烟跑了。不一会儿,邻居就看见5个孩子沿着那条险峻的山路翻出山寨,走向了人生最后的驿站。
流浪
郝行(化名)是陶家孩子流浪生涯的最初见证者之一,或许,也是他们留在人世间最温暖的回忆。如果上天能给他们的相遇相交再长一点时间,悲剧很可能逆转。
2011年12月27日深夜,毕节市区双井寺车站附近,匆忙回家的郝行,看到两个蓬头垢面的孩子围在一家餐馆门外的火炉边烤火,其中一个身着一件单衣,“拉链烂了,露着胸口。”严冬的季节,夜不归宿的孩子瞬间勾起了他十几年前的回忆――1998年前后,15岁的郝行为了学武,毅然离开了贫寒的老家,在河南少林寺外流浪多月,终获善人相助,渐渐走向了自强的人生。
郝行走过去,问了一句“冷吗?”
孩子回答:不冷,有点饿。
郝行把他们带进一家面馆,给了一人一大碗热面。交谈中,孩子自称是毕节市大方县人,父母离婚,父亲出去打工,和爷爷奶奶在一起,整天放牛,没吃的没用的,父母也不给钱。
15岁起离家流浪、备尝人世艰辛的郝行,在28日的凌晨1点,送两个孩子“回家”。那是毕节南关桥附近的街道上一处与变压器箱相连的封闭“小屋”,不足两平方米,一床破旧的被褥下曾挤过6个流浪小孩。其中之一,正是陶元伍的儿子陶冲。
“前几天太冷,几个小孩子用捡到的汽油烧火烤,陶冲的脸和腿都被烧伤。”郝行指着他当晚拍下的照片,回忆说,他当时掏出20元钱,让陶冲买点药。陶冲回答:不用买药了,腿坏了,这两天出不去了,要不了钱,这钱留着吃饭。
此后的十多天里,郝行几乎每天都去“小屋”,嘱咐孩子们“饿了不要去偷”。某一个晚上,腿被烧伤的陶冲独自睡在“小屋”里,对郝行说:小伙伴们嫌 “小屋”太小,要让给“病人”,就去城里的电视塔下睡觉了。
以前,他们还睡过商场的地下通道,后来被捡废品的大人抢走了地盘。“我现在小,过几年就可以出去打工了,我也想读书,但是家里没人管我,我就不读了。”陶冲说。